余淼杰 | 立方大家谈专栏作者
中国财富管理50人论坛（CWM50）日前举办“中美经贸高层会谈取得超预期成果：影响与前瞻”专题研讨会，辽宁大学校长余淼杰出席并做讨论发言。
余淼杰表示，当前中国出口到美国的产品平均关税实际上高达50%，而非大众认为的10%。通过梳理特朗普贸易战的逻辑并逐一分析其合理性，他指出中美贸易顺差问题需综合考量服务贸易与商品贸易，关税不对等问题在第一阶段已基本平衡，最佳的解决方法不是美国加征关税而是中方扩大进口，而“对等关税”实为美国自身问题外溢的表现。随后，他进一步探讨了未来全球经贸格局的可能变化，包括美国内部的通胀与政策困境、产业替代的挑战、关税政策的局限性，也讨论了美国对其他国家关税政策的走向、美加墨自贸区的前景以及《中欧全面投资协定》的推进等。最后，从更大规模、更宽领域以及更深层次的对外开放三个方面提出了中国构建更加开放的全面对外开放型格局的建议。
当前中美关税的实际水平
首先，中美经贸高层会谈取得的超预期成果是非常值得肯定的。然而，结合通报的内容，大家普遍以为中美关税仅为10%。实际上，经过我们的详细计算，中国出口到美国的产品平均关税是50%。
最近新增的关税为10%，此外，因芬太尼问题加征20%的关税，两者相加即为30%。事实上，在特朗普发起的中美贸易战第一阶段中，还存在其他关税加征，大约是20%，包括2018年7月份对500亿商品加征25%的关税、9月份针对2000亿商品加征25%的关税、2019年底针对1100亿商品加征15%的关税，在2019年12月13日中美第一阶段谈判达成后，将15%降到了7.5%。但是综合来看，当时中国出口到美国的产品所需缴纳的关税总额占比约19.7%，接近20%。而美国出口到中国的产品需要加征21%的关税。因此，在第一阶段结束后，双方关税水平大致相当。随着近期新增关税的实施，中国产品出口到美国的关税升至50%，美国产品出口到中国的关税是30%。
对特朗普贸易战逻辑的理解
特朗普确实有其自身的逻辑体系，不论其是否合理。因此，我们可以先梳理他的逻辑，再分析其合理性，从中找到对我们有利的部分。
特朗普的贸易战逻辑可以概括为四点：第一，他认为在中美贸易中，美方“吃亏”。其依据是，以去年为例，美国对华商品贸易存在3600亿美元的逆差。第二，他认为“吃亏”的根源在于关税的不对等。他在特朗普“贸易战1.0”时一直强调的例子是中国进口汽车关税为25%，而美国是2.5%。第三，他认为解决的办法是对中国征收高额关税。第四，在特朗普2.0阶段，他强调所谓的“对等关税”。
然而，分析后可以发现，这一逻辑其实并不成立。
一是贸易顺差问题。虽然美国在商品贸易中存在3600亿美元的逆差，但中国对美服务贸易存在3000亿美元的逆差，综合来看，中国仅能实现600亿美元的顺差，这600亿中还没有考虑美国企业在华投资收益。美国企业在华投资的收益，虽然体现在中国出口中，但实际收益归美国企业所有，这一部分约为1000亿美元。因此综合计算，中美经贸关系在服务贸易和商品贸易中大致相当。
二是关税不对等问题。在第一阶段贸易战中，双方关税水平已经基本相当，均在20%左右。今年2月我曾提出观点：如果美国仅对中国加征10%，中方未必要立即反制；但是如果美方持续加压，反制是不可避免的。
三是解决办法。特朗普认为对上述问题的解决办法是对华征收关税，实际上最佳解决办法应是中方扩大进口。在第一阶段的贸易协议中，即使中方没有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美国对高科技产品实施出口禁令，中国无法进口，贸易顺差仍会存在。
四是“对等关税”。芬太尼问题被美国用作加征关税的借口，但芬太尼问题是美国自身问题的外溢。我们下一步谈判的方向可以针对“对等”原则，要求美国取消针对芬太尼的关税。
未来全球经贸可能出现的变化
第一个判断，美国自身的政策选择与产业布局。
一是美国通胀与政策困境。4月份我们曾预测特朗普会回到谈判桌，因为当前美国的通胀水平较高，数据显示全口径通胀率是2.33%。美联储与特朗普在利率政策上也存在分歧，美联储倾向于维持高利率以抑制通胀，而特朗普希望保持低利率，因为高利率会抑制消费，进而影响经济增长动力。
二是产业替代的现实挑战。从生产者角度来看，产业转移或者替代问题非常重要。以耐克鞋为例，该产业在中国属于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但是在美国缅因州，由于采用机器人生产，属于资本密集型产业。从这一角度看，部分产业可能会实现部分替代，但是需要时间，短期内实现全产业链的上下配套存在困难，“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也是特朗普急于回到谈判桌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是关税政策的局限性与谈判策略。通过征收高关税，美国虽然能获得一定的关税收入，但是当关税加征到145%甚至245%时，就相当于是“杀鸡取卵”了，因为禁止性的关税意味着商品无法进入市场，也就无法产生关税收入。此外，在谈判桌上，我们要警惕特朗普的策略。例如，他可能会将关税提高到145%，然后再降到50%，这就是所谓“交易的艺术”。对此，我们应该保持冷静，以不变应万变。
第二个判断，美国对其他国家关税政策的走向。特朗普此前表示，对中国征收高关税，同时对其他国家暂停90天关税。中国此次的反制措施在国际上赢得了广泛尊重，一个月前，我在圣彼得堡参加会议时，各国教授的发言中都体现了对中国的钦佩，认为只有中国敢于站出来应对，其他国家则选择了忍耐，即使遭受损失也未采取行动。因此，我认为在90天暂停期结束后，美国仍可能对其他国家开征关税。至于90天后美国是否会取消现在对中国冻结的24%的关税，我对此并不乐观。中美的关税博弈将是反复的过程，不会一帆风顺。
第三个判断，美加墨自贸区的前景。美加墨自贸区存在瓦解的风险，因为墨西哥与美国、加拿大的经贸结构存在较大差异，即使在和平时期，三方也存在诸多矛盾。在特朗普任期之内，很可能会将墨西哥排除在自贸区之外，加拿大也面临类似危险。但如果下一届美国政府由民主党执政，美、加可能会重新联合，但美加墨三国重新整合的可能性较低。
第四个判断，中国应积极推进《中欧双边投资协定》，并将这一协定的范围进一步扩大，甚至形成“去美国的半全球化”。门罗主义和古典主义在当前美国是大势所趋，从美国的角度看，未来美洲区域很可能将会成为美国的“后花园”。中国如果能与东盟、欧盟联合起来，实现合作，我们将能够更好地应对当前的国际形势，即构建“去美国化”的半全球化格局，这或许会成为一种新的态势。
构建更加开放的全面对外开放型格局
主要从更大规模、更宽领域、更深层次三个角度来以不变应万变，构建一个更加开放的全面对外开放型格局。
第一，“更大规模”对外开放，一是商品贸易。做好出口目的地的多元化。从海关总署4月份的数据来看，虽然中美贸易战导致我国对美出口急剧下降了21%，但是我国的全球出口额仍在上升，对非洲等新兴市场的出口呈现增长态势，表明我们要逐步开拓更多小市场。同时我国与俄罗斯的经贸总额也在上升，目前已接近2500亿美元左右。二是服务贸易。2015年我国提出建设贸易强国，服务贸易是关键领域。然而，近年来服务贸易的发展相对滞后。近期我国对部分国家放开免签政策，这有助于吸引更多外国游客来华旅游，促进服务贸易的发展，也促进了文化交流。此外，还可以从教育角度推动服务贸易发展。在我国的高考教育体系中，大学阶段的入学需要通过高考，这对外国学生而言存在不便，同时考虑到教育是避免阶层固化的关键途径，因此我们可以在研究生教育领域加大开放力度，既要重视非洲等发展中国家的学生，也可以进一步吸引日本、韩国、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学生来华深造，提升我国教育服务贸易的层次和影响力。
“更宽领域”对外开放，一是在对外直接投资过程中，民心相通至关重要。以毛里求斯为例，当地常年下雨，宇通公司在当地的投资过程中，为当地修建了候车亭，候车亭上投放醒目的宇通广告，这种做法既提升了企业的知名度，还赢得了当地民众的好感。二是不用过度担心技术转移问题。例如，我们与欧洲以及其他国家合作时，会将电动车技术转移出去，技术转移本身并不可怕，中国完全有能力持续创新并保持技术领先。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也是我们在用实际行动回应美国的无理指责。三是在绿色贸易领域，应该进一步地根据目标国具体情况“因地制宜”，差异化开拓海外市场。以哥斯达黎加为例，当地有比亚迪的4S店，这充分说明了中国绿色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此外，当地的教授也会选择华为手机和小米手机。这些都表明中国绿色产品在不同层次的市场都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当前，中国的绿色贸易已占全球贸易的14%左右，未来仍有巨大的增长空间。
“更深层次”对外开放，最重要的是从要素型开放向制度型开放转变。例如，积极推进中日韩自贸区协定，这在当前的变革背景下意义重大。目前中国与韩国有双边贸易，但是中国与日本尚未建立双边贸易协定。虽然RCEP已经生效，但其开放水平比一般的双边贸易低。因此，我们应积极推进中日韩自贸区建设，如果暂时无法实现三边协定，可以先推进中日双边自贸协定，在应对经贸博弈中，牢牢抓住“丝绸之路”战略，这具有深远意义。对此，我建议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方向可以向北拓展，向南发展虽然重要，但是短期内难以与中东国家形成自贸区，推进中日韩自贸区的协定在现阶段可能是一个更具现实意义的选择。至于陆上丝绸之路，鉴于当前俄乌冲突以及巴基斯坦地区的复杂局势，陆上丝绸之路的发展方向可以向东拓展，加强与俄罗斯的经贸协定。目前俄罗斯对中国的需求强烈，双方合作空间广阔。从这个角度来看，海上丝绸之路向北发展、陆上丝绸之路向东发展，形成差异化发展格局，或许是一个值得考虑的策略。
（本文原载于中国财富管理50人论坛（CWM50）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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